魏吴君主处理权力与亲情关系

陈寿说:“魏氏王公,既徒有国土之名,而无社稷之实,又禁防壅隔,同于囹圄;位号靡定,大小岁易,骨肉之恩乖,《常棣》之义废。为法之弊,一至于此乎!”曹魏王国王公们为什么会这样,追溯根源自然离不开曹丕、曹植争夺王位继承权的那场争斗。曹操元配丁氏,无子女。妾刘氏,生长子昂(字子修)及清河长公主;卞氏,生丕、彰、植、熊。刘氏早卒,丁氏抚养子修。建安二年(197)随操攻张绣,昂死于穰(今河南邓县)。丁氏哭无节,操怒而出之;以卞氏为继室。
建安元年(196),操妾环氏生子冲,小名仓舒,甚聪慧。年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时,孙权曾致巨象,操欲知其斤重,访之群下,咸莫出其理。冲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操大悦,即施行焉。时军国多事,用刑严重,操马鞍在库,为鼠所啮,库吏惧必死,议欲面缚首罪,犹惧不免。冲谓曰:“待三日中,然后自归。”冲于是以刀穿单衣,如鼠啮者,谬为失意,貌有愁色。操问之,对曰:“世俗以为鼠啮衣者,其主不吉,今单衣见啮,是以忧戚。”操曰:“此妄言耳,无所苦也。”俄而库吏以啮鞍闻,操曰:“儿衣在侧,尚啮,况鞍悬柱乎?”一无所问。冲仁爱识达,凡罪应戮,冲微所辨理,赖以济宥者,前后数十。操对群臣称述,有欲传后意。建安十三年(208),冲年十三疾病,及卒,操哀甚。丕宽喻,操曰:“此,我之不幸,而汝曹之幸也。”操长子昂,“弱冠举孝廉”,随操南征,“为张绣所害”。曹丕常言:“家兄孝廉,自其分也。若使仓舒在,我亦无天下。”有无“天下”是最大的事。论长兄之“自分”继统,还是小弟聪慧仁爱承袭,对曹丕来说都是难于接受的。所以曹操说,仓舒的逝世,是“汝曹之幸也。” 建安十三年(208)以后,曹操权位的继承,因曹昂、曹冲先后去世,就在曹丕同父同母的兄弟问争夺。   曹植字子建。好读书,善属文。操尝视其文,谓植日:“汝倩人邪?”植跪日:“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而试,奈何倩人?”建安十六年(211),封平原侯。次年,铜雀台新成,操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下笔立成,可观,甚异之。性简易,不治威仪,舆马服饰,不尚华丽。每进见难问,应声而对,特见宠爱。十九年(214)徙封临蕾侯。七月,征孙权,使植留守邺,戒之日:“吾昔为顿丘令,年二十三。思此时所行,无侮如今。今汝年亦二十三矣,可不勉与!”植既以才见异,而丁仪、丁廙、杨修等为之羽翼,操狐疑,几为太子者数矣。《三国志》卷十二《崔琰传》载:   
魏国初建,拜尚书。时未立太子,临蓄侯植有才而爱。太祖狐疑,以函令密访于外。唯琰露版答日:“盖闻《春秋》之义,立子以长;加五官将仁孝聪明,宜承正统,琰以死守之。” 同书同卷《毛玠传》载:   魏国初建,为尚书仆射,复典选举。时太子未定,而临蓄侯植有宠。玠密谏曰:“近者袁绍以嫡庶不分,覆宗灭国。废立大事,非所宜闻。”后群僚会,玠起更衣,太祖目指日:“此古所谓国之司直,我之周昌也。” 同书同卷《邢颙传》载:初,太子未定,而临蓄侯植有宠,丁仪等并赞翼其美。太祖问颙,颙对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愿殿下深重察之!”太祖识其意。 五官将曹丕使人问太中大夫贾诩以自固之术。诩日:“愿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丕从之,深自砥砺。他日,操屏人问诩,诩嘿然不对。操日:“与卿言,而不答,何也?”诩曰:“属有所思,故不即对耳。”操曰:“何思?”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操大笑。   操当出征,丕、植并送路侧。植称述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操亦悦焉。丕怅然自失,吴质耳语曰:“王当行,流涕可也。”及辞,世子泣而拜,王及左右咸欺欷,于是,皆以植多华辞而诚心不及也。植既任性而行,不自雕饰,五官将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之称说,故遂定为太子。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十月,操以五官将丕为魏太子,植增邑五千并前万户。左右长御贺卞夫人曰:“将军拜太子,天下莫不喜,夫人当倾府藏以赏赐。”夫人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为嗣。我但当以免无教导之过为幸耳,亦何为当重赐遗乎!”长御还,具以语操,操悦,曰:“怒不变容,喜不失节,故最为难!”丕立为太子,抱辛毗颈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毗以告其女宪英,宪英叹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国,不可以不惧。宜戚而惧,而反以为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   
久之,临菑侯曹植违制乘车行驰道中,开司马门出。操大怒,公车令坐死。由是重诸侯科禁,而植宠日衰。植妻衣绣,操登台见之,以违制命,还家赐死。曹丕为太子,著《典论》,专辟《奸谗》一篇,篇首称:“奸邪秽政,爱恶败俗,国有此二事,欲不危亡,不可得也。”又说:何进灭于吴匡、张璋,袁绍亡于审配、郭图,刘表昏于蔡瑁、张允。孔子曰:“佞人殆”,信矣。古事已列于栽籍,聊复论此数子,以为后之监诫。作《奸谗》。 小序之后,《典论》以何进、袁绍、刘表三人事迹,依次论述。其述袁氏云:   袁绍之子,谭长而慧,尚少而美。绍妻爱尚,数称其才,绍亦雅奇其貌,欲以为后,未显而绍死。别驾审配,护军逢纪,宿以骄侈不为谭所善。于是,外顺绍妻,内虑私害,矫绍之遗命,奉尚为嗣。颍川郭图、辛评,与配、纪有隙,惧有后患,相与依谭,盛陈嫡长之义,激以绌降之辱,劝其为乱;而谭亦素有意焉。与尚亲振干戈,欲相屠裂。王师承天人之符应,以席卷乎河朔,遂走尚枭谭,禽配馘图……二子相屠,坟土未干而宗庙为墟,其误至矣。 刘表的事迹更为典型。《典论》云:刘表长子日琦,表始爱之,称其类己。久之,为少子琮纳后妻蔡氏之侄。至蔡氏有宠,其弟蔡瑁,表侄张允,并幸于表,惮琦之长,欲图毁之。而琮日睦于蔡氏,允、瑁为之先后,琮之有善,虽小必闻;有过,虽大必蔽。蔡氏称关于内;瑁、允叹德于外,表日然之,而琦益疏矣,出为江夏太守,监兵于外。瑁、允阴司其过阙,随而毁之。美无显而不掩,阙无微而不露,于是,表忿怒之色日发,诮让之书日至,而琮竞为嗣矣。故日容刀生于身疏,积爱出于近习,岂谓是邪!昔泄柳申详,无人乎穆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君臣则然,父子亦犹是乎?后,表疾病,琦归省疾。琦素慈孝,瑁、允恐其见表,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谓日:“将军命君抚临江夏,为国东藩,其任至重。今释众而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心,以增其疾,非孝敬也。”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士民闻而伤焉。虽易牙杜宫,竖牛虚器,何以加此。琦岂忘晨凫北犬之献乎,隔户牖而不达,何言千里之中山。嗟乎!父子之间,何至是也。表卒,琮竞嗣立,以侯与琦,琦怒投印,伪辞奔丧,内有讨瑁、允之意。会王师已临其郊,琮举州请罪,琦遂奔于江南。 坏人作恶,归纳起来,无外乎离间于父子、兄弟骨肉之间。《典论》又说:昔伊戾费忌,以无宠而作谗,江充焚丰,以负罪而造蛊;高斯之诈也贪权,躬宠之罔也欲贵。皆近取乎骨肉之间,以成其凶逆。悲夫!匡、璋、配、图、瑁、允之徒,固未足多怪,以后监前,无不烹菹夷灭,为百世戮诋。然犹昧于一往者,奸利之心笃也。其谁离父子、隔昆弟,成奸于朝,制事于须臾,皆缘崖隙以措意,托气应以发事,挟宜愠之成画,投必忿之常心,势如憞怒,应若发机,虽在圣智,不能自免,况乎中材之人! 因此,应特别重视忠贞之士,善于处理骨肉之间关系的劝解良言。《典论》强调:若夫爰盎之谏淮南,田叔之救梁孝,杜邺之绐二王,安国之和两主,仓唐之称诗,史丹之引过,周昌犯色以廷争,叔孙切谏以陈诫,三老抗疏以理冤,千秋托灵以寤主。彼数公者,或显德于前朝,或扬声于上世,或累迁而登相,或受金于帝室。其言既酬。福亦随之,斯可谓善处骨肉之间矣。 《典论·奸谗篇》矛头就是指向离间骨肉的匡、璋、配、图、瑁、允之徒,具体来说,就是暗指丁仪、丁廙、杨修之流。《三国志》卷十九《陈思王植传》载:“太祖既虑终始之变,以杨修颇有才策,而又袁氏之甥也,于是以罪诛修。”注引《典略》有云:植后以骄纵见疏,而植故连缀修不止,修亦不敢自绝。至二十四年(219)秋,公以修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乃收杀之。修临死,谓故人曰:“我固自以死之晚也。”其意以为坐曹植也。修死后百余日而太祖薨,太子立,遂有天下。 杨修既死,仅余丁仪兄弟。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操死,丕继丞相、魏王位。当即采取两项措施:(一)诛丁仪、丁廙并其男口;(二)植与诸侯并就国。《三国志》卷十九《陈思王植传》注引《魏略》载:丁仪字正礼,沛郡人也。……(太祖)闻仪为令士,虽未见,欲以爱女妻之,以问五官将。五官将日:“女人观貌,而正礼目不便,诚恐爱女未必悦也。以为不如与伏波子(夏侯)楙。”太祖从之。寻辟仪为掾,到与论议,嘉其才朗,曰:“丁掾,好士也,即使其两目盲,尚当与女,何况但眇?是吾儿误我”。时仪亦恨不得尚公主;而与临菖侯亲善,数称其奇才。太祖既有意欲立植,而仪又共赞之。及太子立,欲治仪罪,转仪为右刺奸掾,欲仪自裁而仪不能。乃对中领军夏侯尚叩头求哀,尚为涕泣而不能救。后遂因职事收付狱,杀之。 丁仪之被杀,似乎亦非不冤。同卷注引《文士传》载仪弟廙,字敬礼,传云:廙少有才姿,博学洽闻。……虞尝从容谓太祖曰:“临蓄侯天性仁孝,发于自然,而聪明智达,其殆庶几。至于博学渊识,文章绝伦,当今天下之圣才君子,不问少长,皆愿从其游而为之死,实天所以钟福于大魏,而永授无穷之祚也。”欲以劝动太祖.太祖答曰:“植,吾爱之,安能若卿言!吾欲立之为嗣,何如?”廙曰:“此国家之所以兴衰,天下之所以存亡,非愚劣琐贱者所敢与及,虞闻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至于君不论明暗。父不问圣愚,而能常知其臣子者何?盖由相知非一事一物,相尽非一旦一夕。况明公加之以圣哲,习之以人子。今发明达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谓上应天命,下合人心,得之于须臾,垂之于万世者也。虞不避斧钺之诛,敢不尽言!”太祖深纳之。 丁虞之言,有过其实者,迨非虚构。操之立嗣并非外人所可左右。曹丕求承嗣心切,以致迁怒于人,杀廙、仪出自妒贤忌能心理所致。君不见丕曾求自固之计于邢颐,问善相卜高元吕以贵、寿;立为太子后抱辛毗颈而欣然失态。均可佐证。二丁族灭,暴虐已甚。曹操逝世,曹丕即魏王、汉丞相位。曹丕面临的是同父同母诸弟。大弟彰、二弟植、三弟熊。熊“早薨”,仅存彰、植二弟。曹彰,字子文,“少善射御,膂力过人,手格猛兽,不避险阻,数从征伐,志意慷慨。”操课彰谈诗书,彰谓左右曰:“丈夫一为卫、霍,将十万骑,驰沙漠,驱戎狄,立功建号耳,何能作博士邪?”操问诸子所好,各言其志,彰曰:“好为将,被坚执锐,临难不顾,为士卒先,赏必行,罚必信!”建安二十一年(216),封鄢陵侯。二十三年,征代郡乌丸,彰为北中郎将,行骁骑将军。临发操戒彰曰:“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动以王法从事,尔其戒之。”虏退,彰追之,身自搏战,射胡骑,应弦倒者相属。战过半日,彰铠中数箭,意气益厉,乘胜逐北,至于桑乾,去代二百余里。诸将皆以为新涉远,士马疲劳,又受节度不得过代,不可深进,违令轻敌。彰曰:“率师而行,唯利所在,何节度乎?胡走未远,追之必破。从令纵敌,非良将也。”遂上马,令军中:“后出者斩。”一日一夜与虏相及,大破亡,斩首获生以千数,倍常科大赐将士,将士无不悦喜。时鲜卑轲比能将数万骑观望强弱,见彰力战,皆破,乃请服。北方悉平。操在长安,召诣行在。彰自代过邺,太子谓曰:“卿新有功,今西上,宜勿自伐,应对常若不足者。”彰如太子言,归功诸将。操喜,持彰须曰:“黄须儿竟大奇也!”操东还,以彰行越骑将军留长安。操至洛阳,得疾,驿召彰,未至,操卒。“彰至,谓临菑侯植曰:‘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植曰:‘不可。不见袁氏兄弟乎!’”曹丕即王位,彰与诸侯就国。本传注引《魏略》载:太子嗣立。既葬,遣彰之国。始,彰自以先王见任有功。冀因此遂见授用,而闻当随例(就国),意甚不悦,不待遣而去。 魏文帝诏曰:先王之道,庸勋亲亲,并建母弟,开国承家,故能藩屏大宗,御侮厌难。彰前受命北伐,清定朔土,厥功茂焉。增邑五千,并前万户。黄初二年(221),进爵为公。三年,立为任城王。四年,朝京师,疾薨于邸,谥日威。曹彰为什么暴卒?《魏氏春秋》说:初,彰问玺绶,将有异志。故来朝不即得见。彰忿怒,暴薨。 《世说新语-尤悔篇》载: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骁壮,因在卞太后阁共围棋,并暾枣。文帝以毒置诸枣蒂中,自选可食者而进。王弗悟,遂杂进之。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预敕左右毁瓶罐,太后徒跣趋井,无以汲,须臾遂卒。复欲害东阿,太后日:“汝已杀我任城,不得复杀我东阿。” 《三国志》卷二十九《方技传》载文帝问述士曰:“吾梦摩钱文,欲令灭而更愈明,此何谓邪?”(周)宣怅然不对。帝重问之,宣对曰:“此自陛下家事,虽意欲尔而太后不听,是以文欲灭而明耳。”时,帝欲治弟植之罪,逼于太后,但加贬爵。 同书卷十九《陈思王植传》注引《魏书》载;诏曰:“植,朕之同母弟。朕于天下无所不容,而况植乎?骨肉之亲,舍而不诛,其改封植。” 任城王曹彰,丕之同母弟,骁勇善战,性直率粗放。丕熟知其本性,北伐有功,祝“勿自伐,应对常若不足者”,赢得乃父欢心,昵称:“黄须儿,竟大奇也!”应召回京,未至而父逝。彰知父喜植,竟对植称:“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知其无异志者。父葬后,未得乃兄授用,而随例就国,意甚不悦,不得遣而去。鄢陵嵴薄,彰离母离都。四年后始奉召回京,来朝而不得及见,忿怒而致暴薨。亲兄曹丕,实追求权利,疏远骨肉者。《魏氏春秋》载:“是时,待遇诸国法峻,任城王暴薨,诸王既怀友于之痛。植及白马王彪还国。欲同路东归以叙隔阔之思,而监国使者不听。”致曹植发愤告离,作诗以寄哀思。关于曹丕对曹植的态度,前面已经谈过,这里仅抄录几段资料以求鉴证。《三国志》卷十九《陈思王植传》载:植每欲求别见、独谈,论及时政,幸冀试用,终不能得。既还,怅然绝望。时法制,待藩国既自峻迫,寮属皆贾竖下才,兵人给其残老,大数不过二百人。又植以前过,事事复减半;十一年中而三徙都,常汲汲无欢,遂发疾薨,时年四十一。 同卷注引《魏略》植上书有云:臣初受封,策书曰:“植受兹青社,封于东土,以屏翰皇家,为魏藩辅。”而所得兵百五十人,皆年在耳顺,或不瑜矩;虎贲官骑及亲事凡二百余人。正复不老,皆使年壮,备有不虞,检校乘城,顾不足以自救,况皆复耄耋罢曳乎?而名为魏东藩,使屏翰王室,臣窃自羞矣。就之诸国,国有士子,合不过五百人,伏以为三军益损,不复赖此。方外不定,必当须办者,臣愿将部曲倍道奔赴,夫妻负襁,子弟怀粮,蹈锋履刃,以徇国难,何但习业小儿哉!愚诚以挥涕增河,鼷鼠饮海,于朝万无损益,于臣家计甚有废损。又臣士息前后三送,兼人已竭。惟尚有小儿,七八岁已上,十六七已还,三十余人。今部曲皆年耆,卧在床席,非糜不食,眼不能视,气息裁属者,凡三十七人;疲瘵风靡,疣盲聋聩者,二十三人。惟正须此小儿,大者可备宿卫,虽不足以御寇,粗可以警小盗;小者未堪大使,为可使耘锄秽草,驱护鸟雀。休候人则一事废,一日猎则众业散,不亲自经营则功不摄;常自躬亲,不委下吏而已。陛下圣仁,恩诏三至,士子给国,长不复发。……定习业者并复见送,晻若昼晦,怅然失图。……陛下必欲崇亲亲,笃骨肉,润白骨而荣枯木者,惟遂仁德以副前恩诏。 同卷注引孙盛曰:异哉,魏氏之封建也!不度先王之典,不思藩屏之术,违敦睦之风,背维城之义。汉初之封,或权侔人主,虽云不度,时势然也。魏氏诸侯,陋同匹夫,虽惩七国,矫枉过也。且魏之代汉,非积德之由,风泽既微,六合未一,而凋翦枝干,委权异族,势同疣木,危若巢幕,不嗣忽诸,非天丧也! 曹丕代汉称帝,家有天下,仗势倚利,置造困局,胞弟彰、植,不得欢乐,忧郁而终。.权利是图,亲情何存!陈寿评曰:“魏氏王公,既徒有国土之名,而无社稷之实;又禁防壅隔,同于囹圄,位号靡定,大小岁易,骨肉之恩乖,《常棣》之义废,为法之弊,一至于此乎!”孙吴“二宫之乱”是孙权晚年的重大政治事件。赤乌四年(241)五月,孙吴太子登病逝,年三十三。时孙权年六十。爱子虑,小登四岁,先登十年于嘉禾元年(232)卒于镇军大将军、假节开府,半州督任上,年二十。余五子:和、霸、奋、休、亮。赤乌五年(242)正月,权立和为太子,时年十九。八月,以和弟霸为鲁王,“宠爱崇特,与和无殊。”时称“二宫”。《三国志》卷六十二《是仪传》称:南、鲁二宫初立,仪以本职(尚书仆射)领鲁王傅。仪嫌二宫相近切,乃上疏日:“臣窃以鲁王天挺懿德,兼资文武,当今之宜,宜镇四方,为国藩辅。宣扬德美,广耀威灵,乃国家之良规,海内所瞻望。但臣言辞鄙野,不能究尽其意。愚以二宫宜有降杀,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本。”书三四上。吴主不听,赤乌七年(244)陆逊代顾雍为丞相,同书卷五十八《陆逊传》载;先是,二宫并阙,中外职司,多遣子弟给侍。全琮报逊,逊以为:“子弟苟有才,不忧不用,不宜私出以要荣利。若其不佳,终为取祸。且闻二宫势敌,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也。”琮子寄,果阿附鲁王,轻为交构。逊书与琮日:“卿不师日殚,而宿留阿寄,终为足下门户致祸矣。”琮既不纳,更以致隙。及太子有不安之议,逊上疏陈:“太子正统,宜有盘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谨叩头流血以闻。”书三四上,及求诣都,欲口论嫡庶之分,以匡得失,既不听许,而逊外生顾谭、顾承、姚信,并以亲附太子,枉见流徙。太子太傅吾粲坐数与逊交书,下狱死。权累遣中使责让逊,逊愤恚致卒,时年六十三。 殷基《通语》载:初,权既立和为太子,而封霸为鲁王,初拜犹同宫室,礼秩未分。群公之议以为:“太子、国王,上下有序,礼秩宜异。”于是,分宫别僚,而隙端开矣。自侍御、宾客,造为二端,仇党疑贰,滋延大臣。丞相陆逊、大将军诸葛恪、太常顾谭、骠骑将军朱据、会稽太守滕胤、大都督施绩、尚书丁密等,奉礼而行,宗事太子;骠骑将军步骘、镇南将军吕岱、大司马全琮、左将军吕据、中书令孙弘等附鲁王。中外官僚,将军大臣,举国中分。权患之,谓侍中孙峻曰:“子弟不睦,臣下分部,将有袁氏之败,为天下笑。一人立者,安得不乱?”于是,有改嗣之规矣。 孙和,字子孝,少以母王有宠见爱,年十四,为置宫卫,使中书令阚泽教以书艺,好学下士,甚见称述。后,王夫人与全琮妻全公主鲁班有隙。权尝寝疾,和祠祭于庙,和妃叔父张休居处近庙,邀和过所居。全公主使人觇视,因言太子不在庙中,专就妃家计议;又言王夫人见上寝疾,有喜色。权由是发怒,夫人忧死,而和宠稍损,惧于废黜。鲁王觊觎滋甚,陆逊、吾粲、顾谭等数陈嫡庶之义,理不可夺;全寄、杨竺为鲁王支党,谮诉日兴,粲遂下狱诛,谭徙交州。权沈吟者历年,后遂幽闭和。于是,骠骑将军朱据、尚书仆射屈晃,率诸将吏,泥头自缚,连日诣阙请和。权登白爵观见,甚恶之,敕据、晃等无事匆匆。权欲废和立亮,无难督陈正、五营督陈象上书,称引晋献公杀申生,立奚齐,晋国扰乱;又朱据、屈晃固谏不止。权大怒,族诛正、象;牵据、晃入殿,各杖一百。竞徙和于故鄣;群司坐谏诛放者十数,众咸冤之。孙霸,字子威,和弟也。和为太子,霸为鲁王,宠爱崇特,与和无殊。后,和、霸不和之声闻于孙权,权禁断往来,假以精学。时,全寄、吴安、孙奇、杨竺等附霸,共阴图太子。僭毁既行,赤乌十三年(250)八月,废太子和,处故鄣,鲁王霸赐死。流竺尸于江;又诛寄、安。以奇、安咸党霸构和故也。孙吴“二宫之乱”,起于赤乌四年(241)五月太子登逝世,至于赤乌十三年(250)八月废太子和、徙故鄣,鲁王霸赐死,为时约十年。“二宫之乱”是吴主孙权造成的。“立子以长不以贤”,这是古代继承问题形成的共识,孙权作为孙吴的君主,他是知道的。早在建国之初,他一度归降曹丕,曹丕就曾将其撰写的《典论》手抄稿赠送给他,其中曾详细论述过历史的经验和教训。孙权主观、武断,自以为是一国之君,难道就不能同时培养两个继承人吗?他认为是可以的。但是“二宫并重”,首先引起一大批“正人君子”出来反对,从丞相陆逊、太常顾谭到大将吾粲高举拥嫡大旗,群起反对;接着拥鲁的“小人们”,骠骑将军步骘、镇南将军吕岱,大司马全琮,中书令孙弘起而拥鲁。“举国中分”之过,实起于吴主孙权自己,年逾花甲的一国之君,连自己的“家事”也作不了主吗?“拥嫡派”的意见,“义正辞严”,很不中听,多予以责、贬、流、杀;“拥鲁派”的意见,“杨竺所白陆逊二十事”,“深述霸有文武英姿”,左右细细道来,很是入耳。普予重用。于是,权有“改嗣之规”。此后,全寄、杨竺“谮诉日兴”,朱据、屈晃“泥头自缚”、“诣阙请和”,致使吴主怒甚,太子废黜,鲁王赐死。吴主为自身权力的尝试,最后,终于背弃了中古时期父子兄弟之间正常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