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百家纵谈>艺苑闻见录(三)
艺苑闻见录(三)
发布日期:2014-09-19  资料来源:汉剧纵横谈

  ◎汉剧“尹(春保)派”经典名剧《二王图》中赵光义劝皇嫂一段“西皮垛子”唱词中有长长的“绕口令”:“老皇嫂宫门外挂灯把银钉钉,为叔王宫门外挂灯钉金钉。亦非是王不与你把金钉来钉,那外国王闻知道孤无有得君臣。老皇嫂你要耐点烦,忍一忍,我们分一个君是君来臣是臣。(转快一字板)银钉不钉钉金钉,金钉不钉钉银钉,金钉磴钉银钉,银钉磴钉金钉……”此乃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也不是。可偏偏观众就爱听尹春保这毫无意思的“绕口令”,每当尹春保像“磕瓜子”一般一字一板“钉钉钉”时,定掌声如雷。可见词没有意思不打紧,打紧的是要唱出来那个味来。观众爱的就那一口“味”。如今“打本子”谁敢写这种“毫无意思的绕口令”?纵然写了,对不起,非砍不可!

  ◎尹春保还有一出拿手好戏——《男绑子》中刘秀赞姚期为了社稷江山,其母死后竞不带戴孝时唱道:“孤念你老伯母悬梁自尽,王念你,孝三年,改为三月;孝三月,改为三天;孝三天,改为三时;孝三时,改为三刻;孝三刻,改为三分;三年三月三天三时三刻三分(你就)永不戴孝保定了寡人。”这段唱词说成大白话就是“牙根儿没戴孝你就保寡人来了!”可尹春保偏偏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说了一句又一句“废话”和“自我否认”的话,把观众绕得人醉人痴后再猛地为他鼓掌。这是什么?是“戏”,是“味”,是“戏味”!诚如李渔所言,观众视此为“参汤”,大补也。新编之脚本,纵然“口口是肉”,一句“废话”也没有,而缺少了“这一味”就会令观众“乏味”了!

  ◎汉剧《打灶神》中,李三春说:“筛子打个屁——把你漏了它!”乃地道武汉歇后语。与电视中常听说的“你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信芳唱《追韩信》流水——“我主爷当年起兵……”一段,全用中原湖广之“汉字”音唱,其最后一句“扬尘舞蹈见大王”的“扬尘舞蹈”四字,乃湖北入指责小伢“胡乱奔跑”的日常用语。

  ◎演员在台上忘词,乃常有之事。如唱时忘词怎么办?吾师朱丁巳告知“秘诀”日:“唱!继续唱!唱山上石头往山下滚,山下石头往山上爬……只要你在唱,观众就不会起哄!”余暗暗含笑不敢言。不料初登台在光明大戏院唱《兴汉图》“光武兴才把这社稷扭转”后便忘了下一句“四百载至献帝董卓专权。”于是继续又唱了一遍“社稷扭转”……观众以为本该唱两遍竟在余放长腔时又鼓了一次掌。幸亏朱老师隔着幕布在余背后大喊“四百载,四百载”,余才接上了下旬。不然,真该要唱“山上石头……”(最可怕的是连“山上石头……。”云云也忘了)了。唱时忘词,可唱“山上石头……”云云,可说白时忘词怎么办?闻听人言,吴天保、周天栋同台演某剧,吴的台词已说完,轮到周开口说白,周忘了词,灵机一动,转面正色对吴说道:“主公,你说,你讲,你接着讲啊!”吴一时语塞,停顿半晌,不知所措,只得对周一本正经,假戏真演,拉腔拉调地说道:“这,这,这……啊,卿家,你,你,你这是何苦哇!”周在吴“语塞”和“答野白”时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刚要说的“正本子”,于是才接着把戏演了下去。“周大师’’临场转嫁求救“吴大王”,“吴大王”一身冷汗当场报怨“周大师”,唯观众不知“戏中有戏”焉。

  ◎一名画家画“三粒豆”售于日本画市,标价六十元,一商人观之叹日:“一粒豆,二十元,何其贵?”未买而去。黄永玉画一极简经练之画售于法国某市,法国有一爱好者欲购,问价:“该幅多少钱?”黄答日:“中国画论平方尺买,一尺是一尺的价!”法国客人问:“难道未画的地方也算钱?!”黄始知此公不谙中国戏曲之“写意”,更不懂中国画之“计白当黑”的美学原理,于是笑日:“不算也行!那就将未画的地方剪去,先生只购已画的部分也可!”法国客人顿时大悟,按价买下了此画。

  ◎李罗克初赴广州,不谙粤语。在一小吃店食“猪杂粥”甚美。以纯正汉腔对女服务员日:“再来一碗!”女服务员大喏:“再来一碗!”少顷,托两碗上桌。罗克先生见之日:“我要一碗。”女服务员日:“是一碗啦!”罗克笑日:“明明是两碗,何言一碗?”女服务员日:“你要一碗我就给一碗啦!”双方争执许久,一人对罗克日:“广州话一、二、三……读作牙,依,桑……先生说一碗,那就是两()!”李罗克释然,只得笑而付钞,又喝了两碗“猪杂粥”。

  ◎楚剧名丑熊剑啸与剧作家赵琛赴京,欲往“大栅栏”,赵正唤“三轮儿”之际,熊抢白日:“我来!”复以京腔招“三轮儿”。三轮车夫日:“先生到哪儿?”熊以京腔日:“大栅栏!”三轮车夫日:“哪儿?”熊重复一遍,两遍,三遍,对方皆听不明白。无奈,改“京腔”为“汉腔”,一字一顿日:“我,们,要,到,大,栅,栏您驾!”对方更听不懂了。赴琛早年演过话剧、京剧,“北京话”甚熟,上前以前鼻音对三轮车夫含混不清地道出“大栅栏儿”三字,三轮车夫顿时就听明白了。忙请二位上车,直奔‘‘大栅栏”。熊剑啸百思不解叹道:“巧板眼!我越说清白,他越听不清白。你‘弄’着鼻子说,他反倒听明白了,这就是‘北京话’!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中苏关系发生急剧变化。一天,汉剧院某领导人让名老艺人某日带“九评”(评中苏关系之政论文件)来上班。胡桂林,,周天栋等窃喜。某日至,各带“酒瓶”二三,以为单位要给名老艺人特供“白酒”。待见剧院骨干分子皆捧“九评”白皮书资料,始知大误大谬。各自暗藏空“酒瓶”,坐下来老老实实学习“九评”不提。

  ◎“文革”后,李罗克曾自书一扇面,一面为“酒,色,财,气”四字,另一面题:“无酒不能成席,无色路断人稀,无财寸步难行,无气……(后面的忘记了。)”余曾见过此扇,李罗克未进过学堂,能自画扇面,当属不易。惜不知此扇落人何人之手,若在,乃“文物”也。

  ◎武汉京剧团乐队拉二胡的袁宝森先生,早年备折扇一柄,先后请梅、程、荀、尚及马、谭、麒、杨、奚等各派名家签名,此扇名为“扇面群英谱”。虽经“文革”竟得以保存下来,颇不易也,有人曾以重金求购,被七十多岁的袁先生婉拒。后传到其子袁桂元先生之手,此扇真可为“稀世之文物也”。

  ◎新化科班“新化龙”即黄化龙(六外),解放前后,曾往香港探望过在那里的一位师姐妹,历时一周而返。“文革”中,小将令其交代过香港去的“活动”。黄答日:“去了一周,霉睡了七天,随么事都不晓得。”小将只得作罢。日后,“霉睡七天”,成了笑话或老艺人们不便作答的答词。

  ◎周天栋素喜食牛杂之类,至老亦然,从不知何为“高血压”。粉碎“四人帮”后,周老心情爽快,每日仍以牛杂佐酒。一日剧院为老艺术家检查身体,周老大摇大摆大步上楼进医务室“量血压”。剧院华大夫量后神情冷峻告知:“周老,您的血压够高的啦!‘周老闻之色变,下楼时手扶栏杆,步步慢行,与上楼时判若两人,归家后遂一病不起,不久便逝世。

  ◎京剧曲作家李连壁某日对余日:“阿甲老曾有言,京戏中凡有好腔之处皆湖广音而出。可见其对京剧声腔研究之深,此公实为真内行。”接着叹日:“现北京不少作曲者,皆不知何为湖广音。创作新剧目均京韵字出,故乏京剧味。”并建议:可否编一本“湖广音韵”小书。余十分赞同。并以现代小戏《审椅子》为例日:“该剧中陈家昌所唱之四平调——探望女儿去姚庄,几杯老酒落肚肠。脸红眼热心欢畅,月夜回村趁晚凉。哎——脚步踉跄。”所报之字多为“湖广音”。此四平调中之腔型,乃上世纪六十年,该剧唱腔设计者特意来汉向汉剧琴师所学。,唱腔中“出言报字”皆为“湖广音”,只是旋律予以了简化,行腔中的咬字则保留了“湖广标准音的规范。”

  2007年,在人民剧院举办“京汉合演”《三娘教子》的前一日,武汉水务集团工程公司二公司及武汉京汉票友盛情招待来汉的艺术家康万生、王蓉蓉、王燕等。宴后,大家同台清唱。天津京剧“裘派”花脸康万生来了一段《姚期》,余助兴来了一段汉剧“胡(桂林)派”《复汉》。众人皆日:“汉之末角,京之净角,发音吐字颇类似。”康点头称是,连声说:“京剧的净角,的确吸收了汉剧末角的鼻音,脑后音。”   

  ◎竹笛演奏家孔建华身材高大魁梧,一次下乡演出,生产队长为免其步行之劳累,牵来小小一头毛驴,让其乘坐从甲地到乙地,孔建华先生深谢之。生产队长走后,孔骑上毛驴,刚一挥鞭,毛驴即从其胯下脱空飞奔出去,此公只得徒步气喘吁吁追驴若干里,方至演出场所。

  ◎导演柴永馥一日骑自行车由家中赴汉剧院排戏。途中,思想高度集中于导演构思,马路上停一两轮木板车,柴误以为乃上坡之路。猛一使劲,蹬上板车,车身悬空平衡。柴导演如同杂技演员骑车立于板车正中,吓得路人惊呼不已。瞬间,板车“匡当”一声如同跷板落下,柴顺势继续驱车前行。回首一望,一身冷汗。 

  ◎地方剧种中凡有“高腔”一类的皆偏于“雅”,如川剧,湘剧等,而无“高腔”的剧种则均偏于“野”。汉剧极少“高腔”,然许多“高腔”剧目皆化作了“平板”,如《扫松》、《醉酒》、《囚车》、《抢伞》等,仍不失“雅”,乃源于“昆”之“高腔,吹腔”之故也。而汉剧《浪子踢球》、《五才子》等依然唱吹腔。湖北清戏唱高腔,系“昆”之遗风。“昆”唱,念,做,舞集一身,每行皆然,每剧皆然,已成定例。若仅唱“高腔”之曲调,而乏相关协调优美曲子配合,还有做,舞之身段溶于唱段之中,依然“雅”不起来的。

  ◎《潇湘夜雨》、《鱼腹山》、《吕蒙正》、《小姑贤》等均是汉剧昔日常演剧目,现已为楚剧传统剧目了。奇怪的是,楚剧只要将汉剧的某剧目搬去唱红了,汉剧就主动放弃,绝不再搬演。大度乎?悲哀乎?

  ◎“文革”期间,工宣队员(化工厂工人)方师傅带汉剧院创作人员赴江西安源,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等地体验生活。每天必“早请示,晚汇报”。方师傅手举《毛主席语录》领颂:“首先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创作人员接念“万寿无疆”三遍,再领颂“祝敬林副统帅——”,接着又接念“永远健康”三遍。念毕,必选一段“最高指示”朗诵。方师傅第一次领颂完毕,正准备学习“语录”之际,忽地想起什么,回头对众人说:“我们在工厂,每天只祝愿两个人,你们文艺界多一个,我不会念,你们找一个人念几遍我学习一下再领你们念。”于是,每天由创作人员轮流大声领颂:“向无产阶级文艺革命旗手江青同志——学习学习学习,致敬致敬致敬!”方师傅嫌话语太长,一直记不住,只好继续由别人代为领颂。从江西到了广州,方师傅终于学会了全句,遂一人带头领颂。一日晚间众人皆入睡,方师傅躺下正欲睡觉,猛然大呼道:“都起来,都起来!”众人问“何事?!”方日:“今天还没有晚汇报哩!”大家只好站在床上举行了“晚汇报”仪式。方师傅主持这一仪式,似乎“上了瘾”,对自己的“主持水平”的提高也越来越自鸣得意。及至从广州返回武汉的火车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一个重要通知:“从即日起废除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等各种仪式”。众人皆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唯方师傅感到叹息不已道:“唉!我学了一个多月才刚刚学会了一整套文艺界的早请示,晚汇报,偏偏又不兴搞了。晓得是这样,我学都不该学的,晓得费了几多冤枉脑筋啰!

  ◎改革初年,由曹禺,吴祖光带队,组织中南五省戏剧交流参观团各省考察,每到一地,当地必请曹禺题词,铺好纸墨笔砚,曹禺便挥毫写字。第一站在广州。一次,写了一半,曹禺大叫:“吴老师,吴老师……”。吴祖光连忙跑过来说:“曹仁兄(曹禺大吴祖光七岁),你可别这么叫我!”曹禺笑答日:“我又忘字了,不这么叫你能告诉我吗?”吴祖光只好把曹禺要问的字用手指写给他看。写完后他便匆匆离开,省得别人再拉他写。好像只要有曹禺写,他从未动过笔。此时曹已患。肾病,还有其他一些老年病,每日由夫人李玉茹陪伴左右坐在大交通车前排,便于上下车。一天,曹禺刚刚坐稳,一年青人穷追不舍地在他背后问:“请问,您看过尤舍·奥尼尔的哪些剧作能再说一遍吗?”显然,这位年青人已“纠缠”曹禺许久了。这时只见曹禺面带愠色,挺不耐烦地说:“我都看了,全看了!你也别再问了。”这位年青人方才作罢!车一停稳,曹禺总是最先下车“找厕所”。他边走边幽默地说:“这次出来我参观的厕所最多,见厕所就想上,不见厕所就更着急。”一次在厕所见他站立良久后自嘲地说:“坏了,坏了,尿尿的玩艺不见了……”,一旁站立的人不便言语,也不敢笑。不一会,他又笑着对人说:“哦!你们别着急,在这儿,总算找着了!”这时,人们才报以同情而又会心的一笑。

  ◎一日,浩亮、孙毓敏、康万生等京剧名家到汉口“茶艺轩”品茶清唱。汉剧名家熊留华即席演唱了“尹派”之《男绑子》中“孤离了……”与“姚皇兄……”等唱段。浩亮听后说:“汉剧生角腔好听,可就是绕弯太多,太慢!”熊答日:“若不绕弯慢慢唱,岂不就成京剧了!”浩亮一想说:“这倒也是!”学者王元化“谈京剧”时说:欣赏艺术就是要欣赏“慢”,唱快不易,唱慢更难,一味欣赏快,即是听现代踢蹋节奏之快板,何韵味之有?余记得有年轻人说:“听汉剧《文昭关》‘一轮明月……’,一碗热干面吃完了,‘明月’还没有唱出来!”京剧的“一轮明月……”是一张口就唱出来了的。而上海有一位著名坤角老生,又从“快”转到“慢”,仅仅一个“一轮明月”的“一”字就“咦”了“十三咦”!!

上一篇:艺苑闻见录(二) 下一篇:艺苑闻见录(四)
图片库
视频库
音频库
相关阅读
著名汉剧表演艺术家程良美成为“
用旋律说话的艺术家——汉剧作曲
记两位老艺人的演唱
谈汉剧《借牛》的音乐
湖北省汉剧团体改启示录
 

帮助中心 | 版权声明 | 联系我们 | 内网门户

地址:中国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公正路25号 电话:086-27-65398578 65398570 邮编:430071

Copyright @ 1997-2014 Hubei Province library All Rights Reserved. 湖北省图书馆 版权所有 鄂ICP备0601774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