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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苑闻见录(二)
发布日期:2014-09-19  资料来源:汉剧纵横谈

  ◎吴天保大师晚年败嗓,演《法门寺》赵廉开口唱“才知道那刘彪是杀人凶犯……”及后面“有赵廉坐马上自思自论…”等唱段“必黄”,然“吴派迷”皆说:“吴天保‘黄’得有味,不‘黄’就不是吴派!”赵廉下场复上还有四句“一字板带灯笼杆”,“吴派迷”不听完决不退场。令人奇怪的是,吴天保所唱的“身居乡约常在衙,全然不知道这王法。此一番见了千岁驾,老狗才——准备着钢刀把尔杀!”竟字字铿锵有力,音准声高,“灯笼杆”中间长腔一点儿“黄味”都没有,但最后的落腔又总是“黄的”,“吴派迷”就爱这一口“黄味”,奈何?

  ◎吴天保的“甩发”堪称一“绝”。《未央宫》韩信问斩前有四句念白——这正是:“霸王勇来乌江丧,韩信强来丧未央,汗马功劳今何在?为国忠良无下场!”念其“无”字,吴大师必“无、无、无”数声方念“下场”二字。接着再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念一个“斩”字时,“战发”从背后梗脖立起,立上头顶成一条直线,然后,“发丝”散开落下遮面,仿佛一层黑纱掩脸,其悲壮气势令人动容。每观此,掌声四起。

  20世纪六十年代,武汉汉剧院公派杨世雄、吴小川赴中国艺术研究院学习导演。一日,杨、吴观摩到后台偶见裘盛戎在开脸,裘当日戏码为《探阴山》。后台有人把两位求学的汉剧学生介绍给裘先生。裘初闻介绍只是“嗯嗯”作答,继续开脸。当那人介绍吴小川乃吴天保之侄子时,裘先生顿时起身,恭敬地伸出大拇指赞道:“吴天保,汉口人称吴大王,梅先生称他为汉口台上台下之君子,了不起的艺术家啊!

  ◎余在清芬剧场曾观看过吴天保挂牌演唱过一回“余(洪元)派”名剧《兴汉图》,乃日场压大轴戏。因无生角高腔,调门虽高,吴大师游刃有余,唱得韵味十足。虽属“余派”,亦有“吴韵”。

  ◎一日,闻吴大王(天保)因公事不能应约赴青山某剧场演《文昭关》,何 入代替?由周天栋救场。周原习三生,倒嗓后改六外,素不以唱功戏见长。如何代替得了?!我等晚生下辈颇感好奇,结伴赶到青山欲看个究竟。周所扮之、伍子胥唱到“一轮明月……”那段“二黄”时,只报字,腔则全由胡琴来“填”,观众居然能接受,且掌声不断。

  ◎汉剧界有一传闻,某“十杂”演员不擅唱,然唱后必强逼人说“好”!圈内无一人说其“好”。该演员一日执刀在路上拦一行人,强令其昕戏说“好”,若不说“好”,即杀之。该演员杀猪也似唱到一半,行人阻之打哭腔日:“好了,好了!你家唱的实在说不出个好来,我求你家不要唱了,我也实在不敢往下听了!干脆,你家拿把刀把我杀了它算了!

  ◎一九七八年秋季,一日在武昌黄鹤楼剧场为楚剧名家李雅樵录制《打金枝》。汉剧名末贾振南问李雅樵:“‘李派’声腔有别于其他传统戏唱法,源自何处?   

  李雅樵谦虚地回答:“腔,乃取自汉戏‘吴(天保)、尹(春保)’二派;韵味,模仿京戏;吐字,则恪守黄孝口字,夹以汉口话。吾之风格,使人听来似京似汉。丽终还原于楚也。

  余曾在一旁聆听其语,信然,从心底里佩服这位楚剧的革新大家。

  ◎武汉相声演员能模仿汉剧者早年唯有北方人王树田,其学陈伯华之《宇宙锋》“老爹爹说此话令人色变”之“摇板”睢妙惟肖,深得观众认可。唯模仿汉剧一末声腔,多夸张为“呕呕呕,呕呕呕”。棒角日:“汉剧老生为何尽是‘藕藕藕,藕藕藕’?”王日:“萝卜还未上市就只有藕藕藕了。”后有名家胡必达能模仿几句汉剧男腔,字正腔圆,有点汉剧味。现在武汉的青年相声演员对“汉剧声腔”未知能哼唱两句否。

  ◎汉口《戏世界》民国二十三年六月七日所登一姓万者所撰之“夹板龟来汉窃艺”之事,幼年常听吾师朱丁巳讲谈,但所谈不详。今见万文,乃知其始 ,且描述甚精,如同亲见,实乃“奇人奇艺”也。其文曰:“光绪初年汉上名十杂(即大花面)尹广发(即尹太平之父,亦即张天喜师祖)嗓具虎音,技艺超凡,诚空前绝后。”此时,有一传奇人物,名曰“夹板龟”(其真名不传),亦唱“十杂”。何谓“夹板龟”?万文说此公“驼背,演戏时用大夹板二块,夹于胸前背后,将驼背夹直方出场”,“背驼”者,残疾也!残者选择演戏为业,居然是唱“大花脸”,此“一奇”也;文中介绍说:此公乃“川鄂边境之名十杂。长江上游一带有声望之人物,即恩施一带名角,因慕‘广发’之名,特化装成乞丐来汉,缘得充班打水杂之役,专伺广发演戏,藉以私淑焉。”明末文学家侯朝宗(方域)在其文集中,曾收入了一篇《马伶传》,文中说回族演员马锦演出《鸣凤记》和另一个戏班打对台,而他扮演的严嵩不如打对台的花脸演员好,观众都被对方所吸引而去。他自认失败,于是远程北上,在京城投入到一个名叫顾秉谦的权杆府中当差役,细心观察这个巨奸的举止行动达三年之久。然后回南方重演《鸣凤记》,并再约原对台戏班打擂。结果马锦演的严嵩大大超过了对方的演员。观众夸他把严嵩“演活了”,都为他所倾倒。对台方的演员也甘拜下风,主动要拜马锦为师。马锦是向“现实生活”学习,其励志与勤奋。令人钦佩。而“夹板龟”是向“名家”学习,在他所处的“宁送一吊钱,不送一句言”的时代,“学艺”只能“偷”,其不惜化装成“乞丐”来汉而人戏班,此“二奇,,也:到了武汉,他隐其名望,大名角甘人戏班充当“打水杂”的“小工”(即在后台为演员倒水,水之杂务人员),此“三奇”也;“将及一年,某日派广发演金判官(汉剧名《琉璃鬼升判官》,疑为《探阴山》之判官)时,广发迟到。”

  一年之内,“夹板龟”学已有成,于是他“口衔旱烟杆(以竹子制成)连吸,以伺其机,及戏到,广发仍未见来,后台催急。”怎么办?戏班素有“救场如救火”之规。此刻“夹板龟”对管事者日:“我始代之可乎?众无法,只得令其出场。”先催他穿服装,戴盔头,尚来不及化装开脸,只见“夹板龟”躲在后台一角,先在胸前后背夹上夹板,身子直了起来才露面,众人见之大惊,“夹板龟”先穿戏衣戴盔头,并将涂好油彩的红黑笔“执在手中,出马门时,一面口吐烟雾借以掩其面,一面用笔勾脸,烟尽时脸已勾成。”借着烟雾(乃所吸之旱烟未吐)“勾脸”,此“四奇”也;“演时,台上台下大加赞赏。”观众正热烈鼓掌时,误了场的大角儿尹广发才赶到,一看台上的盛况,大呼:“此乃夹板龟也!”众大惊!夹板龟打了近一年的“水杂”,尹广发的“绝活”,均被夹板龟“窃”走:尹广发连连哀叹:“余受骗矣,余受骗矣。”戏演完毕,夹板龟竟连“包银,也不取。便“不辞而去”。此“五奇”也。撰文万氏者最后感叹并警示道:“夫以夹艺之优,反茹苦操贱以求进步,视今之半瓢水即自满志勿愧死也”!妙论。   

  ◎“戏改”后的五、六十年代,武汉上演剧目极单调,观众有“顺口溜”日:“翻开报纸不需看(当时报上皆有演出广告刊登),不是《秦香莲》,就是《白蛇传》。”仅余记忆而言,京剧的高百岁、陈鹤峰;汉剧的吴天保、陈春芳、冷少鸣:楚剧的李雅樵、黄楚材、钟惠然;评剧的王郁斌,豫剧的王世美等皆竟演“包公《铡美案》”。老生演“黑头”,形成一道独特戏曲景观。《白蛇传》则无一剧团不演,外地来汉巡回演出之剧团,大多亦上演以上二剧。还有一则观众“顺口溜”日:“翻开报纸不用看”不是《打花鼓》,就是《秋江》、《双下山》。”

  汉剧花旦,丑角对子戏也是越演越少。

  ◎戏曲电影《闯王旗》李白成之扮演者杨世雄在戏校汉剧科初登台便享有“小吴天保”之美誉。毕业后败嗓赴中国戏曲艺术研究院研习戏曲导演。学成毕业时,曾在汉口美成演出三场,戏码为《辕门斩子》、《未央宫》、《铡美案》。杨身段、唱腔皆有“京味”,尤其《铡美案》之包公,酷似“裘派”,给观众耳目一新之感。后导演《李双双》、《孙安动本》、《河伯娶妇》等剧亦深有印象。杨世雄业余时间,常大声清唱毛泽东诗词“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唱的调子是河北梆子,高腔高调,一气呵成!余在楼下常听其唱,故亦学会此段“梆子”腔,料想他作导演时,或许就想到日后要登台唱戏吧?不然,何须天天练嗓。“文革”时,前辈名家李罗克有评语云:“世雄能编、能导、能演,乃汉剧奇才”。《红色娘子军》、《智取威虎山》、《红灯记》、《闯王旗》、《首义英烈》等大戏之男主角,非杨莫属。尤其《红色娘子军》之洪常青,《闯王旗》之李自成,汉剧界无人可及。  

  ◎汉剧界称演员受观众欢迎日:“中洋”,反之即“不中洋”,又称不懂行者为“洋盘”。有时泛称观众也为“洋盘”。即不是本行业中人皆为“洋盘”。以至演化为把不规范的动作叫着“洋手,洋脚,洋肥皂。”把唱功不好者称为“洋喉咙”。“洋盘”二字从何而来?据龚啸岚《熏风录》所记李春森之解释日:“洋盘二字乃清朝末年由汉口社会上而传人戏班。洋者,外国人也,中国商人与中国人经商曰开盘,收盘。中国商人与外国商人做生意即洋盘。”推而广之,把“洋盘”逐渐延伸为“不懂行者”乃至“非本行业中人”。此外,还有“恶洋盘”之说。即观众中的“狠人”,含褒意。乃观众中“精通此道,能指演员之谬误者。”再又转语为“秧鸡子”,亦指“外行”,“秧”与“洋”同音,“秧鸡子”外行不懂装懂之人,乃“隐语”,不便当面道出之人便用以代之。旧时业内人皆明白其意。

  ◎武汉人形容某人“大大咧咧”,“大大方方”,“大手大脚”,“大吃大喝”谓之曰:此人乃“曹大把!”何谓此名?乃出自汉剧一传统经典名剧《打花鼓》(又名《流民图》),李春森、董瑶阶之代表作。剧中有一听花鼓的大相公,卖艺夫妻到他府中去卖艺。有一段对白日:   

      卖艺汉:“请问大相公贵姓?   

      大相公:“姓曹!   

      卖艺汉:“大号呢?

      大相公:“一个字!

      卖气汉:“鬼!

      大相公:“瞎款!——月!

      卖气汉:“哦!乃曹月大相公!

      大相公:“我还有一个绰号!叫大把!

      卖艺汉:“这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叫大把呢?  

      卖艺汉:“这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叫大把呢?

      大相公: “你莫会错了意思!比如说你们的花鼓唱好了,我遇着了么事,就抓一大把赏给你们。”   

      卖艺汉:“好大方!遇着了金子?

      大相公:“抓一把!

      卖艺汉:“遇着了银子?   

      大相公:“抓一把!

      卖艺汉:“遇着了狗屎?   

      大相公:“抓……嗯!你才抓狗屎!

      卖艺汉:“哦!大相公不抓狗屎!划起来是这么一个曹大把!

  戏看多了,观众听熟了!“曹大把”便成了观众日常生活的“口头语”,乃至某种“形容词”与“代号”。

  ◎武汉人形容“忙”,口头禅为“我是一抹带十杂,烧火带引伢!”所谓“抹”即“末”。“一末带十杂”,乃汉剧的“十个行当”,即“一末、二净、三生、四旦、五丑、六外、七小、八贴、九夫、十杂”。一个人在戏班子里面从“一末到十杂”每个行当都演,还要干其他的杂八事,那还不“忙得辫子搭桥”?故有此独特的地方性“口头禅”。武汉人形容“漫”,谓之“昆腔落板”。昆腔乃“昆曲”,节奏缓慢之吹腔也。因其节奏“慢”,以至发展成“屙昆腔屎”不雅之语。  

  ◎武汉人形容某人“架子大”,谓之“衰”,乃汉剧“衰派”老生,花脸等行当的一种表演形态,即“衰味”!如余洪元《乔府求计》之乔玄,朱洪寿《二进宫》之徐延昭等皆属此类人物。

  武汉市形容某某人办事精明强干,伸出拇指赞日:“有板眼!”反之乃“有得板眼!”“板眼”二字源自汉剧皮黄声腔鼓板之一“三眼一板”;因有板有眼方能唱好“皮黄”。故谓某某人有出奇之思或出人之所料的招数为“尖板眼”、“巧板眼”;谓对某事不满意执反对意见者,为“打顶板”,“打消眼”;对哪些办事讨价还价,胡搅蛮缠者,则演变为武汉特有的地方歇会语:“刷子掉了毛——光板眼!

  ◎一九五九年,陈伯华、李罗克率汉剧小分队赴福建前线慰问中国人民解放军。途径杭州,拜访了被誉“江南第一武生”的“活武松”盖叫天先生。寒日亘过后,盖老日:“汉剧者,京剧也,京剧者,汉剧也。京汉本来就是一家亲。”他老人家还说:“我年轻时在汉口看过余洪元老先生的《七星灯》(汉剧亦叫《拜灯斩延》),余老先生唱的可真好。我特意登门拜望,还请他教了我两段汉剧,后来,我把这种板式腔调,化到京剧《七搞孟获》中‘仰面朝天一声叹,诸葛亮好一似孙武一段(嘞哦)’的唱段中去了,这一段我就叫它为‘汉调’。后来,裘盛戎唱《赵氏孤儿》的‘我魏绛闻此言如梦初醒……。’也叫‘汉调’”。盖老此言,足可见京汉两剧种血缘关系之亲近。若干年后,在纪念“徽班进京二百周年”大会上,汉剧名家邵从新先生赴京唱《七星灯》,其选段为“诸葛亮落至在乱世间”。主持人程之(电影演员,京剧名票)怎么听怎么不似京剧“汉调”之味道。我此时也在北京,亦大惑不解,回汉请教李罗克先生。李罗克云:“邵所唱乃散二流,行腔多,过门长,所以不似京剧汉调。京剧之汉调,从盖老起,唱的是汉剧的‘捺眼’二流,在“打!得哪”鼓板起开唱,唱词是:‘我和你将帅不和……,一段.只报字,少行腔……此乃京剧‘汉调’之源!”至此,疑惑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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