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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华与她的代表作《宇宙锋》
发布日期:2014-09-18  资料来源:汉剧纵横谈

  京剧经历二百年的历史,涌出一位举世瞩目、无与伦比的艺术大师梅兰芳:而能与古朴优美的汉剧同时载入戏剧史册的代表人物,无疑应推当代著名汉剧表演大师陈伯华。耐人寻味的是,梅兰芳与陈伯华都酷爱一出《宇宙锋》。梅先生以《宇宙锋》作为自己的代表作,在平生的艺术生活中,对该剧进行反复琢磨、推敲、实践,使之达到炉火纯青的艺术高度;陈伯华喜爱“梅派”,欣赏“梅派”,进而私淑“梅派”,并以不同的剧种形式,大胆演出“梅派”代表作。凭着她对《宇宙锋》的锐意求新,丰富发展和创造,终以鲜明、清新、典雅、古朴、优美而华丽的独特艺术风格,赢得包括梅兰芳先生在内的戏剧界名流权威,特别是戏剧观众的认可和赞美,并成为陈伯华一举全国成名、长年久演不衰的代表之作。笔者作为一个汉剧工作者,多年生活、学习、工作在陈伯华身边,对于陈伯华的《宇宙锋》及其艺术追求,耳濡目染,静观默察,有机会便向陈伯华院长请教,笔录下一些片断的见解,今以我个人的领悟,并参照综合诸位前辈名家对陈伯华《宇宙锋》的有关评论,连缀成篇,以供研究陈伯华表演艺术的戏剧学者和传承“陈派”艺术的青年朋友作为参考。

  图:陈伯华

  1.“诗引”的内涵

  赵艳容第一次登场,有两句定场诗。京剧是:“杜鹃枝头泣,血泪暗悲啼”。陈伯华则吟作:“杜鹃枝头柄,血泪暗悲泣”。

  一次,我曾以此请教陈伯华,她告诉我说:我们汉剧《宇宙锋》中的赵艳容是一个年纪轻、阅历浅的大家闺秀。哪怕遇到厄运,也不能失去丞相之女应有的身份和气质。“栖”与“泣’’两个字的更易,正是从赵艳容的境遇、性格、身份出发而产生的。赵艳容夫家遭难,满门入狱,而残害夫家的仇人,又恰是她的父亲。她的丈夫匡忠,虽然幸免遭劫而潜逃在外,生死未卜。可她自己在无处投奔的情况下,只能回到既是仇人又是父亲的赵高府中栖身。封建时代,一个已出嫁的女子,迫于无奈,重回娘家,只能是暂时“栖身”,并非长远之计。因此,我才将“杜鹃枝头泣”的“泣’’字,改吟作“栖”字,以表明赵艳容好似离伴的杜鹃,暂时借柄枝头的悲凉境遇。  

   图:  《宇宙锋》陈伯华饰赵艳蓉(1952) 

  “血泪暗悲啼”的“啼”字,为何又要吟作“泣”呢?虽一字之易,同样离不开赵艳容的性格特征。她与父亲的仇人之子匡忠结为夫妻,夫妻之间,无话不谈。从丈夫那里,她知道了父亲独断专权、残害忠良的种种罪恶。这一切与她平日在相府所看到的赵高的形象是不一样的。一个是严父的慈容,一个是奸相的嘴脸。因此,赵艳容从心底痛恨自己有这样一个世人怨恨唾骂的父亲,当她心爱的夫婿全家遭受父亲的残害之后,她走投无路,只好又回到了她不愿意回的赵相府。面对父亲,她要提心吊胆地谎称丈夫已死,时刻提防自己不能露出破绽,以免因自己的不慎,给丈夫带来新的灾难。赵艳容有泪,可泪水只能偷偷地往肚里流,这是一种多么复杂而充满苦楚的感情啊!所以,我理解人物此时此境万不能大声地“啼”,而只能是轻声地“泣”……

  陈伯华对人物人木三分、细致人微的分析,深化了她富有独特个性的表演。我观察到,每当陈伯华第一次出场时,观众出于对演员的热爱,往往送上一个“碰头彩”。而陈伯华深人人物处境之中,情感与眼神丝毫不见矜持、自得的痕迹,也绝无为“亮相”而“亮相”的“神态”。她那款款而行的身段,对于父亲的宣召,似思索,似畏惧;她那悒郁的眼神,似猜度,似惊恐。尤其是那欲哭不敢流泪,欲呼不敢出声,处于极度压抑之中,进发而出的“诗引”,似唱似念,似吟似泣,情感真切,旋律凄婉,准确无误地表达了赵艳容愁云惨雾般的悲怆心境。

  2.赵高“修本”时赵艳容的内心活动

  赵高宣赵艳容出堂的目的,是因他“闻听人言,我儿(指赵艳容)叫了家人赵忠一声丈夫”,他欲问明真假。倘赵艳容承认此事,或者在赵高询问之中,赵艳容露出破绽,赵高就要穷追不舍地继续缉拿赵艳容的丈夫匡忠归案。然而,赵艳容对父亲的这一险恶用心,在她出场之时,尚不甚明。她从夫家遇难的火坑中逃到娘家暂住,好似惊弓之鸟,惊魂未定,因此一旦被宣召出堂,就显得疑虑重重,迟疑不前。赵艳容见父这段戏,看来好似“套子”,其实内中藏着潜伏的危机。陈伯华演来表面沉静,内心紧张。

  赵高说:“匡郎一死,苦了我儿!”这是欲擒故纵,试探虚实。

  图:《宇宙锋.装疯》陈伯华饰赵艳蓉

  陈伯华所扮演的赵艳容,在回答父亲的问话时,面部表情,伤感中略有哀怨,极力掩盖胸中的痛苦,淡淡地说道:“这是你儿命该如此。”陈伯华在说这句台词时,软中带硬,绵里藏针,听似自恨命苦,实则怨恨父亲。

  赵高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逼问赵艳容是否唤家人赵忠为丈夫。

  赵艳容愣住了。她顿时明白了父亲唤自己出堂的用意。怎样才能瞒过父亲呢?陈伯华为了表现赵艳容内心的紧张,以袖掩脸,含羞低头,迅速思考,但又不能停顿太长,于是,她回答父亲:“爹爹此言差矣!”的“差”字时,加重了语气,放慢了速度,既是延宕,以助思虑,又是对父亲的否定、反驳。接下来,她慢条斯理、深含情感地诉出原委:“想儿的匡郎已死,”语气肯定,悲切,“儿岂能叫那家人赵忠一声丈夫哇!’’这一句反问的台词,陈伯华念来平缓而有内在力量。念罢,又默默垂首,羞于细说,使得赵高无言以对,只好自己搬梯子下台,夸奖了女儿一番,便要修本辩冤,以求圣上发落。赵艳容这才放下心来。

  京剧本在这里有四句由赵艳容唱的[西皮原板]:“老爹爹发恩德将本修上。明早朝上金殿面奏吾皇,倘若是有道君皇恩浩荡,观此本免了儿一门祸殃。”

  梅先生在谈《宇宙锋》时说:“这一段剧情,是赵女在绝望之后,忽得意外的生机,应该表现她那一种转忧为喜的神情,也就是赵女在这两场戏里面惟一的一个愉快的镜头。”显然,京剧本中赵高修本的内容,是在“奏免匡家之罪”,不然,赵女不可能出现“唯一的一个愉快的镜头”。

  汉剧本则认为,赵高修本只能是为他女儿不曾叫家人一声丈夫而“辫剖”,换句话说,也就是进一步证实匡忠已死,赵高的女儿是清白无辜的,根本不可能因为赵高修本,就能免去匡扶的“一门祸殃”。倘若赵高修本的意愿是为了“改过匡家之罪”,一则把赵、匡二家政治冲突冲淡了;二则秦二世也决不可能轻易就赦免持剑刺君的幕后指使者。尽管此乃赵高的诬陷,但秦二世毕竟拿到了行刺者的把柄“宇宙锋”,并已将匡扶一门下狱。况且,赦免匡扶一家无罪,等于赵高自我承认诬陷,赵高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蠢事的。故此,汉剧本删掉了这一细节,当赵高声言:“为父与儿写下辩冤本章,明日上朝,奏明圣上,改过就是。”之后,赵艳容只是顺水推舟地说了声“有劳爹爹”,便将剧本中不合理的一面,轻轻地略去了。从而使赵艳容对赵高的怨怼始终如一,不因“修本”使人物和观众产生模糊的感情跳度。

  3.未装疯之前的表演

  赵高修本时,观罢花灯的秦二世突然驾临,这在赵府之中,本不为奇。可这次异乎寻常的是,这位年轻的风流皇帝,偏偏看中了“寡居”的赵艳容,赵艳容是否顺从皇帝的旨意?若不顺从如何能够抗得过父命?又如何抗得过至高无上的圣命?这一系列关系着切身命运的难题,摆在赵艳容的面前。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弱女子,除了以死相拼,几乎别无他路。但是,赵艳容在哑乳娘的暗示之下,采取了保存自己的“装疯”手段,决计与父命、皇权较量一番了。这一手段是迫于无奈,因此,演好“装疯”之前的戏,也就至关重要。好比登上巅峰之前的爬坡,虽无险峻,亦十分艰辛。陈伯华的这段戏演得深沉内在,脉络清晰,层层推进,水到渠成。

  陈伯华曾经深有感受地说,赵艳容虽然是遭逢剧变的人,但她毕竟是封建时代的大家闺秀,而且比较年轻,即使处在惊魂未定的场合里,又交融着悲痛和忿激的心情,但仍然会带着较多的恐惧心理来迎接她不可知的命运,从“修本”过渡到“装疯”,是一个由“渐变”到“突变”的过程。

  赵高送走了秦二世,春风满面地请赵艳容二度出堂。赵艳容第二次上场,又有两句诗引:“匡郎虽未死,何日得重逢”,这是交代的“关节”。她的丈夫还在人世,怎能给皇帝当妃子呢?此处的这两句诗引的处理,不是低吟浅唱,而是以充满希冀的语调情感,含蓄而深情地念出,哀怨中微微露出期待的心情。

  施礼已毕,赵艳容心存疑惑地询问万岁爷夜人相府,意欲何为。当赵高说道,万岁已观看了辩冤本章,并喜形于色地告诉她“万岁言道,儿的匡郎已死,既往不咎”时,赵艳容第一次开始警觉,这是“渐变”的第一步。

  陈伯华的表演,妙就妙在不是一听完赵高的话,就露出“警觉”的神态。她处处从赵艳容是一个少经人世的少妇这一特征出发,当她回复爹爹的话语时,眼里似乎还露出欣喜的亮光,直到说出“既往不咎”的“不咎”二字的当口,情绪方才忽地转折,深有所思地放慢了念白速度,好像告诉人们,堂堂天子,对一个“死去丈夫”的女子,说出“既往不咎”的话语,其中恐有他图……

  赵高得见女儿欣喜之色,连声地称道:“吾主真乃有道的明君啊!

  赵艳容听其言,观其色,查其情,终于预感到命运又要向她挑战了,陈伯华演到这里,轻轻地“哼”一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有道明君”四个字,虽是重复之语,内涵与赵高却迥然不同,这是冷淡的厌恶,鄙弃的嘲讽,无言的对抗。

  但是,“宝盖”尚未揭开,随之而来的就是赵高“恭喜”赵艳容,赵艳容的情感发生了第二个“渐变”。赵艳容强抑情感,问:“喜从何来?”赵高将秦二世纳艳容进宫的事和盘托出,于是从“渐变”发展到了“突变”。陈伯华演到这里,随着一声“干钹”,双手颤抖地跌坐在椅上,急切而幼稚地追问:“不知爹爹怎样回复圣上?”鲜廉寡耻的赵高喜之不尽地告诉她,明日将送她进宫,陪王伴驾!赵艳容眼睛一黑,浑身瘫软,几乎跌倒。她颤颤抖抖地复问一遍,赵高依然原话照答不误。赵艳容这才无限悲愤低沉地喊了一声:“哎呀!爹爹呀!”这是心灵的颤动,积怨的倾泄,赵艳容再也不能不言语了,她哀怨悱恻,一往情深地叙诉道:“儿的匡郎一死,七七未满,这尸骨——未寒!”进而一想,义正词严地责问父亲:“父乃当朝宰相,难道这羞辱之心,你,你你你都无有了么?!”接下来,她不顾一切地唱道:

  老爹爹说此话令人色变,

  怪不得你不忠名在外面流传。

  你的儿曾读过诗书经卷,

  岂学那失节妇遗臭万年。

  一个封建时代的女子,当着自己的父亲,指责他“不忠”,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看来,赵艳容是在自己说自己不愿“遗臭万年”,倒不如说这是对赵高的鞭笞!

  紧接着,赵高搬出了“父命”威吓赵艳容。

  这里,陈伯华又痛苦而恳切地叫了一声:“哎呀!爹爹呀!”她强按捺住自己的感情,脱口而出:“先嫁——由父母,这后嫁么——”“怎么样?!”赵高怒目而视,步步紧逼。

  陈伯华仰起羞愧难言的脸庞,鼓足勇气说出了“由自身”三个字。

  对“父命”的反抗,陈伯华的表演并没有脱离人物所处的时代背景,因而演来贴切、自然,人情人理,使人信服!

  赵高一招不行,又来第二招,抬出了“圣命”,这才使赵艳容感到事态的严重性。当她唱完“看起来这件事我不敢怠慢”之后,束手无策了,整个场面处于表面的平静,实际却似江底滚着汹涌的波涛……

  4.相府装疯的层次

  正在赵艳容“低下头不由人愁绪万千”的苦痛之时,以自己的奶汁哺育这位千金小姐长大成人的哑乳娘参与到了赵艳容的“战斗行列”,一老一少,一段“哑剧”表演,哑乳娘明白了底细,先是竭力支持赵艳容万万不可答应,可不答应怎么办呢?哑乳娘以自己丰富的生活经历,用手势和身体语汇告诉她——装疯!

  于是,开始了“装疯”表演的第一段落,“装疯”前的准备。

  哑乳娘好不容易用手势和身体的各种动作把“装疯”的意图“说”明白之后,陈伯华在这里有一个大的动作,她一个快步向前,急忙拦住正扭转身子向前的哑乳娘,翻袖侧视坐在一旁生闷气的老赵高,幸喜他不曾瞧见。于是深深地向哑乳娘默默颔首,从心底发出似感激似惊慌又似依允的一声“啊……”。开始了她“装疯”的准备。    

  第一个动作是“老乳娘她叫我把青丝发打乱”。赵艳容在乳娘的催促卜疾步下场,稍顷再拧起一束细发上场。这一步似乎较为容易。    

  第二个动作是“损花容”。陈伯华在处理这个动作时,竭尽全力地描绘了赵艳容不忍心抓破自己如花似玉的面容,先是用左手轻轻抓了一下,不曾抓破;接着用右手又复试了几次,最后,乳娘狠心拉住艳容的手,往额上使劲抓去。陈伯华演到这里,表现出赵艳容先是感到一阵巨痛,晃动了一下身子,接着看手,手指上已染着鲜血,随之陈伯华手指颤动,观众心也颤动起来。

  第三个动作是“脱绣鞋”。陈伯华边唱边表演,将左脚向前伸出,迟疑不决,当她蹲下身观望赵高时才下了决心。

  第四个动作是“扯乱了衣衫”。既然前几个动作都做了,她便完全顺从哑乳娘的指使,狠命地将衣衫扯了三下,坐在哑乳娘搬来的椅子上,呆若木鸡。使观众强烈地感觉到赵艳容已陷入半癫半狂的“疯态”之中了。

  “装疯”的第二段落是“装疯”的开始。这段正是陈伯华“装疯”表演的精彩传神之处。

  老乳娘把赵高拖到赵艳容眼前,赵高得见女儿披头散发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试问道:“看我儿这等模样敢莫是疯了?!

  赵高一个“疯”字出唇,好似明火点燃了爆竹,陈伯华双眼紧对,全身僵硬,宛若死尸一具,步步直逼赵高,赵高吓得连连后退,观众席中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

  最传神之处还在于,陈伯华运用“眼功”特技,左眼珠定住不动,右眼珠转过来询问哑乳娘,意思是说,我这么“装”行不行?哑乳娘鼓励地急忙点头。惊魂未定的赵高再度观望艳容,艳容又迅速将双眼对住,耸肩朝赵高逼去,直到赵高唉声叹气,完全相信女儿发了疯的时候,陈伯华的两眼珠才先左后右地恢复常态,唱出:

     说我疯我只得随机应变,

     坐至在尘埃地信口胡言。

  “装疯”表演的第三个阶段是步步深人,时日寸应变,直到取得相府“装疯”的胜利。这一阶段是“装疯”表演最为集中的“猪肚”,整个《宇宙锋》的“重头戏”。

  这段戏是以“三笑”开始的。

  赵艳容“信口胡言”些什么呢?首先,她嘻嘻哈哈地自言自语:“这相府冷落不好玩,我要上天,上天啦——”接着又自怨自艾地说:“哎!这天上也不好玩,说是我要——入地!入地呀——哈哈哈……”最后在哑乳娘的授意和鼓励下,让她喊赵高为:“我的儿”!这种违反伦理道德的称呼,她如何喊得出口呢?正在她犹豫推辞之时,乳娘急中生智,一把将她推到赵高面前,正好与回身时赵高相撞,这时,可谓“短兵相接”,不容迟疑了。陈伯华无可奈何地捧起自己父亲的胡须,猛地呼出一个“你——”字,随着轻松地说:“是我的儿啊!”赵高闻言,捶胸顿足,哼声不止。陈伯华此时一面毫不怯弱地模仿着赵高,一面发出有笑无声、有气无力的苦笑,把“装疯”的戏,推到了高潮。

  在唱、做、舞并重的大段[反二黄]唱段中,陈伯华充分展示了自己全面的艺术才华,淋漓酣畅地表达了赵艳容装疯的极度复杂的内心活动。她曾与导演阿甲说过:“赵艳容装疯想骗过这个老奸巨猾的父亲是不容易的,只有把父亲当儿子、当丈夫看待才装得像。但这样做如何对得起老人家呢?可是事到这步田地,又非如此不可。她恨父亲,苦自己,这样去想,戏就很多了。”

  大凡[反二黄]的戏,由于过门长,演员多是站在台上等过门,而陈伯华由于找到了人物内心活动的线索,并与哑乳娘密切而默契的配合,填补了舞台上每一个“空白”。赵艳容的“恨父亲,苦自己”所派生出来的每一个感情符号,都是在与哑乳娘的“交流”之中,用手势表达出来,这不仅加强了戏中“载歌载舞”的成分,更为重要的是细腻地刻画了女主人公内心的剧痛,使人物性格逐渐丰满、深化。陈伯华所采取的艺术手段,是从人物年轻幼稚毫无“装疯”的经验出发,运用夸张了的“疯”态、“疯”言、“疯”语,瞒过了赵高。表演艺术上达到了出神入化,浑然天成的境界。

  5.金殿装疯的分寸

  假若说相府装疯只需要分清层次,使赵高把女儿认作真疯魔,赵艳容就算取得了胜利的话,那么金殿装疯,可就非同儿戏了,一旦被皇帝识破,不是强娶,便是杀头。因此不但要装得像,而且要有分寸感,不然,将前功尽弃,毁于一旦。

  汉剧本除了删去那些咒骂皇帝的并非“疯”态之中可说出的语言外,陈伯华在表演上的分寸感,尤其值得总结。

  这里试举几例:

  赵艳容乘龙车凤辇来到皇王金殿上,疯言疯语地戏谑皇帝,皇帝命令:“武士,将刀门架起。”

  赵艳容此时若稍有畏惧,势必露出破绽,陈伯华面对武士的钢刀,愤怒而狂妄地说道:“想我乃玉皇大帝之女,法力无边,岂容尔等凡夫俗子,横行霸道!真乃大胆!放肆!”接着,双背袖,对眼“狗血”,逼视一周,吓退了武士。这种似“疯”非“疯”、一语双关的台词和表演,既掩盖了赵艳容的真实面目,又极为巧妙地咒骂了秦二世的横行霸道。较之赤裸裸地大骂一通秦二世,不是显得更有分寸感么?

  又如,赵艳容唱道:“我手中有兵刃决一死战,要把这狂徒们立斩马前!

  赵艳容与谁“决一死战”?“狂徒们”指谁?秦二世不是傻瓜,不会连这种恶毒的语言也分辨不出。赵艳容正义的骂声,甚而还可以继续下去,而她上殿的目的,却不是找死,而是求生,一旦秦二世警觉,她便露出“疯”态,仿佛村妇一般。哭诉起来:“我哭一声玉皇爷不能得见,我的玉皇爷,你不该将弟子贬落凡问。”这一哭,又给秦二世造成了错觉,不便给“疯女”施加淫威了。陈伯华正是根据人物所处的地位和环境,极力以“疯”来掩饰,来抗争,而又处处留心保卫自己,时时掌握言语行动的分寸感,所以,她的表演也就更显得起伏跌宕,多姿多态。

  再如,赵艳容当哑乳娘不在身边的时刻,尚能节节胜利,看来“装疯”的经验也愈来愈多了,于是唱出了一句点名道姓骂秦二世的话——“秦二世坐江山国法大乱!

  顿时,全场震惊。

  赵艳容这时似乎意识到出言太直、太露,过于冲动了。于是不露声色,使人难以察觉地低头沉思了一番,看到了自己的脚,顿有所悟,仿佛有神助一般地唱出了“穿一双登云鞋随奴上天……”使得目瞪口呆的秦二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大吼一声:“轰出殿去!

  赵艳容终于取得胜利。

  (写于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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